出離 禪修 禪悅——感悟僧詩

2015121311:07
出離 禪修 禪悅——感悟僧詩

 
如唐朝著名文學家劉禹錫在《秋日過鴻舉法師寺院便送歸江陵序》中云:「梵言沙門,猶華言去欲也。能離欲,則方寸地虛,虛而萬景入,入乃有所泄,乃形乎詞。詞妙而深者,必依於聲律。故自近古而降,釋子以詩聞於世者相踵焉。因定而得境,故翛然以清;由慧而遣詞,故粹然以麗。信禪林之蘤萼,而誡河之珠璣耳。」
 
梵語中所言的「沙門」,就如同漢語中所說的「去欲」。如果能離欲,內心就清靜空靈,那麼萬事萬物就可以清明地映照入內心。心中有所感悟,就想抒發出來,於是就用文詞來表達。文詞精妙且意蘊深遠的,一定會依照聲律。所以從古到今,佛教出家僧人以詩聞名於世者,比比皆是。這些詩僧都修學「戒定慧」三無漏學。因為修習禪定的緣故,其心境純潔而寧靜;由定而生慧,他們以其慧心靈性而創作的詩文,非常脫俗、清雅和美妙。他們的這些詩文,真可謂是禪林中絢麗的花朵,誡河中珍貴的珠璣。
 

佛法包含了人天乘(世間法)和解脫道(出世間法),二者的分界線以是否具備出離心為標準。一個修行人,如果明白了人身難得、死亡無常、因果不虛、六道輪迴具有無量痛苦的佛教道理,因此不再留戀輪迴,並努力尋求解脫和走向解脫;同時,還必須要有解脫的智慧,沒有智慧而一味盲目地尋求解脫,並不是完整的出離心。出離心的解脫智慧包括小乘里的苦、集、滅、道四諦法門,精通四諦法門後,就可以算具備了完整的出離心。具備了真實無偽的出離心之後,所修的善法都將成為出世間的法。
 
出世間法分大乘和小乘,二者的區別在於是否具有菩提心。只有在如理生起出離心的前提下,才能生起菩提心。所以,出離心是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所共同的非常重要的基礎。出家為僧,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學佛修行人,首要的一點,是必須具有希求解脫的出離心。因此,與一般的世俗文學作品不同,很多僧詩呈現出超塵脫俗、清高雅凈的意韻。
 
對一個清凈持戒的僧人來說,出離,很重要的是對世俗情愛的出離。如東晉僧人竺僧度,《高僧傳》稱其人「天姿秀髮,至年十六,神情爽拔,卓爾異人,性度溫和,鄉鄰所羨」。他出家前曾有一位容貌端莊且善書文的未婚妻苕華。後因未婚妻父母相繼去世,他的母親也亡故,感世事無常而落髮出家。苕華曾贈詩五首,力勸他不要出家,而圓了這門親事:「清音可娛耳,滋味可適口,羅紈可飾軀,華冠可耀首……不道妾區區,但令君恤後。」但竺僧度皈依佛法和出離之志彌堅,他在答書中云:「人心各異,有若其面,卿之不樂道,猶我之不慕俗矣……萬世因緣於今絕矣。」勸苕華可另覓佳偶,並回報詩五首:「機運無停住,倏忽歲時過。巨石會當竭,芥子豈雲多。良由去不息,故令川上嗟。不聞榮啟期,皓首發清歌。布衣可暖身,誰論飾綾羅。今世雖雲樂,當奈後生何?罪福良由己,寧雲己恤他。」等。
 
這首詩意為:宇宙萬物都在不斷的無常變化之中,就連孔子這樣的聖哲,望着日夜不停地流逝的江河水,也嘆息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一個虔誠修道的人,雖布衣素食,然因法喜充滿而身心快樂。如春秋時的隱士榮啟期,雖衣食粗陋,然因修道的緣故,年已九十,仍然怡然快樂,鼓瑟而歌,為孔子所讚賞。一個人今生後世的善惡因果都是由自己的行為決定的,我已決志出家為僧,不會去考慮傳宗接代的事情(指「恤後」一事)。
 
離別,是中國文學中經久不衰的題材。古往今來,人們因辭親別友而創作了大量充滿感傷情懷的別離詩歌。早在《詩經》中就有「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的描敘。又如江淹《別賦》中云:「春草碧色,春水綠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其中有不少別離詩已成為傳誦千古的經典,如李白:「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王維:「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杜牧「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柳永「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等等。
 
一個已生起出離心的僧人,雖然也免不了會有一些親朋好友別離之類的事情。然而,與一般世俗文學不一樣的是,同樣是寫離別題材的僧詩,體現出的常常是一種「離別人間事,何關道者情」的恬淡超脫的境界。
 
如唐代高僧禪月大師貫休詩《春送僧》:「蜀魄關關花雨深,送師沖雨到江潯。不能更折江頭柳,自有青青松柏心。」在雜花生樹、杜鵑鳴啼的春日,詩人在迷濛的細雨中來到江邊送別好友。不必像世俗人那樣去折取江岸的柳條以表留戀和挽留,而是真誠地祝願友人和自己,以後都能長存一份如青青松柏般清凈祥和的向道之心。
 
北宋天聖年間(公元1023—1032)僧人士可詩《送僧》:「一缽即生涯,隨緣度歲華。是山皆有寺,何處不為家。笠重吳天雪,鞋香楚地花。他年訪禪師,寧憚路歧賒。」詩中表現了出家僧人以天地四海為家的曠達情懷,隨緣任運、自在無礙的境界和訪道不懈的精神。他們與大自然為友,竹笠上吳地的天空飄落的潔白的雪花,草鞋上楚地鮮花的芬芳,無不為行腳僧們的雲水生涯增添了無窮的詩意與禪趣。
 
僧人們的別離詩,還常常會讚歎清凈脫俗的出家修行生活,勉勵自他離別之後都精進地聞思修行,而不作世俗生離死別、兒女沾巾之態。如南朝宋謝靈運十三世孫皎然,博覽佛典,精通經史,為唐代最為著名的詩僧之一。其詩意境空靈,清機逸響。他所撰詩論《詩式》、《詩評》、《詩儀》等,對詩歌理論有着重要影響。其詩《送關小師還金陵》:「白鷺沙洲晚,青龍水寺寒。蕉花鋪凈地,桂子落空壇。持此心為境,應堪月夜看。」詩《送清涼上人》:「何意欲歸山,道高由境勝。花空覺性了,月盡知心證。永夜出禪吟,清猿自相應。」等,都表現了修道者融離別之情於禪意、清凈脫俗、空靈澄澈的境界。
 
中國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九華山,其開山祖師法號地藏,為古新羅國(今朝鮮半島)皇太子,俗名金喬覺。他出家後於唐高宗時來到中土大唐,擇九華山勝境結茅而居,清修苦行,因其德行高妙卓著,為佛教信眾公認為地藏菩薩應化之身,九華山也從此被尊為地藏菩薩應化道場。他寫有一首詩《送童子下山》:「空門寂寞汝思家,禮別雲房下九華。愛向竹欄騎竹馬,懶於金地聚金沙。添瓶澗底休招月,烹茗甌中罷弄花。好去不須頻下淚,老僧相伴有煙霞。」
 
又蘄州五祖禪師法演詩《送朱大卿》:「但得心閑到處閑,莫拘城市與溪山,是非名利渾如夢,正眼觀時一瞬間。」詩《送蜀僧》:「相聚淮南四十年,而今歸去路三千。有人若問西來意,水在江湖月在天。」黃龍慧南禪師詩《退院別廬山》:「十年廬岳僧,一旦出岩層。舊友臨江別,孤舟帶鶴登。水流隨岸曲,帆勢任風騰。去住本無著,禪家絕愛憎。」等等,都表現了具有堅固的出離心、虔誠修學佛法的僧人們超脫世俗名利是非榮辱,妙悟禪機,煙霞相伴,隨緣自在,豁達大度的情懷與境界。
 

生起出離心之後的僧人們,在寂靜處清凈禪修「戒定慧」三無漏學,不逐俗流,不染世累,內心也是潔凈清澈且充溢法喜。他們的詩作也表現出超然世外、澄靜閑淡、清凈空靈的意境。根據眾多佛教典籍,對一個生起菩提心的大乘菩薩道行者而言,獨自一人在寂靜地修行,與利益眾生的菩提心愿並不相違,因為菩提心的力量能夠使他的語默動靜、乃至一呼一吸都能利益眾生。
 
唐代禪宗高僧黃檗希運(其門人臨濟義玄,開創臨濟宗禪法),被當時的著名宰相裴休禮敬有加,裴休曾作頌偈「一千龍象隨高步,萬里香花結勝因」等來表示對禪師的敬仰。希運禪師有詩《塵勞迥卻》云:「塵勞迥卻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不是一番寒徹骨,爭得梅花撲鼻香。」要真正出離各種令人心暗智昏的紛繁塵事和名聞利養,的確不是一件尋常的事情,修學佛道的人應該精進地修心養性。就如同雪地中盛開的梅花,如果沒有經歷一番徹骨的清寒,哪裡能散發出如此沁人的清香。
 
謚號大明禪師的懶瓚詩《樂道歌》:「世事悠悠,不如山丘,青松蔽日,碧澗長流。山雲當幕,夜月為鉤,卧藤蘿下,塊石枕頭。不朝天子,豈羨王侯,生死無慮,更復何憂。水月無形,我常只寧,萬法皆爾,本自無生。兀然無事坐,春來草自青。」就如同百花隨風飄落,流水繞岸而逝,禪者忘卻人世間的萬種機心,任運自然,隨緣自在。唐代的天才詩僧靈一律師,律行高潔,兼具高僧的風範和名士的才華,為名士僧的典範。其詩《題僧院》:「虎溪閑月引相過,帶雪松枝掛薜蘿。無限青山行欲盡,白雲深處老僧多。」閑月引路,不覺間過了虎溪,在青山無限、雪滿松枝、清雅絕塵的幽靜境界中,白雲深處多是德勛名宿的高僧在清凈禪修;而修道者亦須有行盡青山之志,方可臻老僧棲雲卧霧之達境。
 
宋代著名「九詩僧」之一簡長詩《寄雲水禪師》:「千峰聳寒翠,古剎凌秋雲。高人斂幽跡,世事何由聞。禪石抱蒼蘚,祖衣含凈氛。有時溪上步,自與鳥猿群。」在千峰聳立,寒松翠竹掩映的雲霧中,有一位清凈絕俗的世外高人斂跡在古剎中禪修。他坐禪的璞石,已然蒼苔疏稀;他氣貌閑靜,祖衲僧衣都蘊含清寂之氣;而他信步溪邊時,因為他的身心已經是如此寧靜祥和,與大自然和諧一體,以致飛鳥與靈猿都相聚溪畔表親敬之意。
 
宋僧顯萬詩《庵中自題》:「萬松嶺上一間屋,老僧半間雲半間。三更雲去作行雨,回頭方羨老僧閑。」在萬壑松風的山嶺間,禪僧與清風白云為伴。白雲在三更半夜還需去流雲行雨,而老僧仍然禪心閑靜如無盡的藍天。
 
很多詩僧同時也是修行境界很高的高僧,他們對世間的財、色、名、利、稱、譏、毀、譽都已看破放下,以高山流水、明月清風為伴,在寂靜地虔誠清凈修道。他們的詩作,也迥異於世俗文學作品,其意境高雅、脫俗而清雋美妙。
 
如唐代著名詩僧寒山,出身在一個教養良好的富貴優裕的家庭,出家前就有着深厚的傳統文化素養。出家後,曾在天台山上隱修幾十年,現存詩300余首。其詩深得佛法精奧,機趣盎然,至今在海內外享有盛譽。
 
如其詩云:「一住寒山萬事休,更無雜念掛心頭。閑於石壁題詩句,任運還同不系舟。」「登陟寒山道,寒山路不窮。溪長石磊磊,澗闊草濛濛。苔滑非關雨,松鳴不假風。誰能超世累,共坐白雲中。」 「不學白雲岩下客,一條寒衲是生涯。秋到任他林落葉,春來從你樹開花。三界橫眠閑無事,明月清風是我家。」「閑自訪高僧,煙山萬萬層。師親指歸路,月掛一輪燈。」等。
 
一代奇僧寒山,在天台山寂靜無人的岩窟中清凈修行,身心閑靜自在,宛若不系之舟。世間的塵俗緣份都已了斷,花開花落,寒來暑往,松風明月,在詩僧寂然無塵累的心靈的觀照下,無不是美妙的禪境。有時他跨過千山萬嶺訪師學佛,高僧指示的明心見性法門,使得學人回歸返照本來清凈、無染無著的自心;森然萬物在心月的朗照下,更是萬里空明,八方暢達。
 
禪宗宿德馬祖道一的得意弟子大梅法常,為唐代高僧,機鋒敏利,深諳「即心是佛」之妙,曾被馬祖禪師詩意地認可他的禪境「梅子熟了」。他後來長期隱修於浙江大梅山。其詩:「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餘。剛被世人知住處,又移茅舍入深居。」悟道者明了即心是佛,自己的心性本來具足無量無邊的福德與妙用,不會像世俗人那樣竟日向外貪求馳逐以滿足慾望享樂;禪修者遠離紅塵濁世,恬淡清靜,以荷葉為衣,松花為食,亦是法喜充溢,其樂融融。
 
元朝高僧臨濟宗第十八代禪師石屋清珙,長年在深山裡禪修,為後人留下了十餘篇沁發著山野清香的山居詩:「黃葉任從流水去,白雲曾便入山來。寥寥岩畔三間屋,兩片柴門竟日開。」 「紙窗竹屋槿籬笆,客到蒿湯便當茶。多見清貧長快樂,少聞濁富不驕奢。看經移案就明月,供佛簪瓶折野花。盡說上方兜率好,如何及得老僧家。」
 
禪師遠離塵俗,虔心修道。清貧而閑適自然的山居修道生活,在身心潔凈無染的禪修者看來,總是那麼地富於詩意和禪趣,而禪師的行住坐卧流露出的,是身心與道合一的自信和法喜。在秋高氣爽的季節里,草木漸漸凋零,紛飛的落葉隨逐溪澗流水逝去,而碧藍的天空中,潔白的雲朵正冉冉飄來。身心坦蕩的禪師,在天地之間無有掛礙之物,岩畔的幾間屋連門也無需關閉了。
 
當代在海內外享有盛譽的索達吉堪布亦有詩云:「熙熙攘攘都市中,迷迷糊糊世間眾,忙忙碌碌逐名利,泛泛悠悠耗此生。我心常念靜山洞,鳥語花香水澄凈,山果充饑草蔽體,諦觀自心證覺性。」都市裡東奔西走的人們,往往整日忙碌於世間名利和瑣事,而無暇思維人生的終極價值與意義;而堪布嚮往的,是在佛教寂靜聖地清凈地修行,證悟自心覺性。
 

僧人們往往把自己虔心向道的志趣和修學「戒定慧」三無漏學的禪悅法喜,體現在自己的詩作當中。如南宋宏智正覺禪師詩:「法喜為食,慈悲為舍,信佛是歸,視身如借。」「住正念以唯勤,趣外塵而無暇。」以修學佛法的法喜禪悅作為食物,將對芸芸眾生的慈悲作為房舍,相信佛法是生命的歸宿,視自己這個暫寄於天地之間的無常的肉身為修道求解脫的借用之物。精勤地安住於正知正念,無有閑暇趨逐紅塵濁世的名聞利養。
 
唐朝著名禪師百丈懷海,倡導「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制定《百丈清規》,其德風至今仍為叢林所宗仰,其詩:「幸為福田衣下僧,乾坤贏得一閑人。有緣即住無緣去,一任清風送白雲。」
 
正如清世祖順治皇帝愛新覺羅福臨詩《歸山詞》(又名順治皇帝出家偈)云:「天下叢林飯似山,衣缽到處任君餐。黃金白玉非為貴,唯有袈裟最為難。朕乃大地山河主,憂國憂民事轉煩。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閑……悔恨當初一念差,黃袍換去紫袈裟。吾本西方一衲子,因何流落帝王家……每日清閑自己知,紅塵之事若相離。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披百衲衣,五湖四海為上客,逍遙佛殿任君棲。莫當出家容易得,只緣宿世種菩提。」禪師慶幸自己能出家為僧,了無世事牽纏掛礙,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佛法的修行當中,一如行雲流水般任運自然,清凈快樂。
 
隱棲在天台山中清修幾十年的寒山禪師,寫了很多表現修行人法喜充滿的詩作。如:「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淅淅風吹面,紛紛雪積身。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台灣著名學者陳慧劍在《寒山子研究》中讚歎此詩:「美得像仙境,靜得像永恆,幽得像古廟,荒得像沙漠。」寒山的古道,幽靜而深遠,路旁清泠溪澗的流水聲也顯得更寂寥;林間群鳥婉轉的鳴啼,更襯托出山間的寂靜;遠離塵俗隱居山中修道的禪師,身心是那麼地清涼自在,無有煩惱掛礙;春風秋月,夏花冬雪,歲月的更替,在超然世外、了悟物我一如、心靜如水的禪師看來,無不是悟道的契機與永恆的佛性真如的清凈顯現。
 
在寒山禪師優美的詩筆下,禪悅之境是那麼地妙趣盎然,充滿生機,包羅萬象,而又渾然美麗:「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眾星羅列夜深明,岩點孤燈月未沉。圓滿光華不磨瑩,掛在青天是我心。」「閒遊華頂上,日朗晝光輝。回顧晴空里,白雲同鶴飛。」禪師的心地一塵不染,明凈清靜,一如天空中圓滿光明、朗照萬物的秋月和清澈晶瑩的碧潭;心性的空明自在,無邊無際,無相無著,實非世間之物所能比擬,而禪境的美妙與空靈,也不是世間語言所能述說的。
 
如宋朝此庵宗凈禪師詩云:「流水下山非有意,片雲歸洞本無心,人生若得如雲水,鐵樹開花扁界春。」禪修者應當無所住而生其心,遠離妄想執著,就如同清澈的溪澗水奔流下山和飄浮的白雲回歸山洞那樣地自然任運,無執無礙;人生在世,若能不為塵俗慾望牽累,也像浮雲流水那樣隨緣自在,清凈自然,那就如同鐵樹開花一般珍貴稀有;而在這樣身心清凈安詳的修道者心中,世界也會如同美妙的春天一般風光無限。
 
就如同宋朝著名高僧黃龍慧開禪師詩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春天百花在山野爛漫競放,夏日有習習涼風,秋季的月光皎潔如水,冬天可欣賞漫天飛舞的晶瑩的雪花;如果心中沒有煩惱掛礙,那麼天天都是好天,日日都是好日,我們原本都可以如此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
 
世間不少人也是身心苦苦向外馳求,希望能在身外的物境中尋找到永恆的幸福和安樂,然而往往是徒勞而已;而一旦人們知道返觀自性,明了自心本地風光,自心中本具的恆沙福德智慧,會讓禪修之人體悟到無盡的禪悅法喜。正如南宋梅花尼《悟道詩》所云:「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詩人盡日尋找春光,芒鞋踏遍了山嶺間的白雲,卻一直找不到春天的蹤跡;歸來之時笑拈盛開的清香梅花而嗅,才悟道原來春天在枝頭已盎然十分了。
 
如民國時期律宗高僧弘一法師詩云:「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問余何適,廓爾忘言。花枝春滿,天心月圓。」就如同道德高尚的君子,其交誼高雅純潔如同清淡的凈水;我們的自心真如本性,無相無著,如果執著於事相而孜孜以求,那麼是咫尺千里,越求離得越遠了;而一旦我們盡棄機心營謀,隨緣任運自然,則可以領略到難以言傳的美妙的本地風光,和「花枝春滿,天心月圓」的安詳和喜悅。
 
在當代社會,金錢和物慾享受成為越來越多人的終生奮鬥和追逐的目標,千千萬萬的人有如過江之鯽,不顧一切的湧向財富之門。詩僧們淡泊清靜,法喜充滿的美妙吟唱,向人們展現了一個無限寬廣的人生境界,也給現代人日益乾涸的心靈荒漠帶來了絲絲甘露妙雨。
 
作者:清凈(四川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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