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宗教(修行)體驗——太虛大師
《我的宗教體驗》是太虛大師于民國二十九年二月在印度對佛教訪問團團員所講的記錄,其中講到大師的三次親身體驗 :
我初出家,雖然有很多複雜的因緣,而最主要的還是仙佛不分,想得神通而出家。所以受戒、讀經、參禪,都是想得神通。出家的最初一年,是在這樣莫明其妙的追求中。第一年已經讀熟了《法華經》,每日可背誦五六部。第二年夏天聽講法華經,始知佛與仙及天神不同。曾住禪堂參禪,要得開悟的心很切,一邊讀《楞嚴經》,一邊看語錄及高僧傳等。第三年又聽講了《楞嚴經》,對於天台教觀已有了大體的了解。並旁研及賢首五教儀、相宗八要等。而參究話頭的悶葫蘆,仍掛在心上。
秋天去住藏經閣看藏經,那時喜歡看《憨山集》、《紫柏集》,及其他古德詩文集與經、論等。如此經過了幾個月,同看藏經的有一位老首座告訴我說:「看藏經不可東翻西找,要從頭依次地看到尾」。當時我因找不到閱藏思路,就依他的話,從大藏經最前的大般若經看起。
看了個把月,身心漸漸的安定了。四百卷的大般若尚未看完,有一日看到「一切法不可得,乃至有一法過於涅槃者,亦不可得」!身心世界忽然的頓空,但並沒有失去知覺。在這一剎那空覺中,沒有我和萬物的世界對待。一轉瞬間明見世界萬物都在無邊的大空覺中,而都是沒有實體的影子一般。這種境界,經過一兩點鐘。起座后仍覺到身心非常的輕快、恬適。在二三十天的中間,都是如此。
大般若閱后改看《華嚴經》,覺到華藏剎海,宛然是自心境界,莫不空靈活潑;從前所參的禪話,所記的教理,都溶化無痕了。我從前的記憶力很強,只要用心看一遍就能背誦。但從此後變成理解力強而沒有記性了。
我原沒有好好的讀過書,但從那一回以後,我每天寫出的非詩非歌的文字很多。口舌筆墨的辯才,均達到了非常地敏銳鋒利。同看經的有後作金山方丈的靜觀和尚等,他們疑我得了憨山大師所說一般的禪病,但我自心中實很安定。(註: 這是光緒三十三年大師於慈溪汶溪西方寺閱大藏經時的體驗(時年十九歲,出家第四年)。師自傳中對此描述
云:“ 積月餘大般若經垂盡,身心漸漸凝定。一
日、閱經次,忽然失卻身心世界,泯然空寂中靈光湛湛,無數塵剎煥然炳現如凌空影像,明照無邊。座經數小時如彈指頃,歷好多日身心猶在輕清安悅中。數日間、閱盡所餘般若部,旋取閱華嚴經,恍然皆自心中現量境界。伸紙飛筆,以似歌非歌、似偈非偈的詩句隨意抒發,日數十紙,累千萬字。昱山、淨寬等灑然驚異,恐同憨山所曾發
禪病,我微笑相慰,示以平常態度,遂仍一般饑吃困眠的安靜下來。從此、我以前禪錄上的疑團一概冰釋,心智透脫無滯,曾學過的台、賢、相宗以及世間文字,亦隨心活用,悟解非凡。然以前的記憶力,卻銳減了。又前一月中,眼睛不知不覺的也變成近視了,此為我蛻脫塵俗而獲得佛法新生命的開始。”)
我現在想起來,當時如從這種定慧心繼續下去,三乘的聖果是可以成就的。可惜當時就改了途徑,因為遇到了一位華山法師,他那時就在杭州辦僧學校,暫來藏經閣休息。大家說起我的神慧,他與我談到科學的天文、地理、與物理、化學等常識;並攜示《天演論》、康有為《大同書》、譚嗣同《仁學》、章太炎《文集》、梁啟超《飲冰室》等書要我看。我起初不信,因為我讀過的書,只是中國古來的經、史、詩文與佛教經籍。當時與他辯論了十幾天,積數十萬言。後來覺他頗有道理,對於譚嗣同的《仁學》,尤極為欽佩。由此轉變生起了以佛法救世救人、救國、救民的悲願心。
當時 ,以為就可憑自所得的佛法,再充實些新知識,便能救世。
次年乃從八指頭陀辦僧教育會;冬天又同去參加鎮江所開的江蘇僧教育會;繼又參加楊仁山居士預備復興印度佛教的祗園精舍。
自此以後 ,就沒有依了以前的禪定去修,這樣從光緒三十四年,一直到民國三年。歐戰爆發,對於西洋的學說及自己以佛法救世的力量發生懷疑,覺到如此的荒棄光陰下去,甚不值得,遂到普陀山去閉關。
閉關二三個月後,有一次晚上靜坐,在心漸靜時,聞到前寺的打鐘聲,好像心念完全被打斷了,冥然罔覺,沒有知識,一直到第二天早鍾時,才生起覺心。最初,只覺到光明音聲遍滿虛空,虛空、光明、聲音渾然一片;沒有物我內外。嗣即生起分別心,而漸次恢復了平凡心境。自此,我對於起信,楞嚴的意義,像是自己所見到的,所以我當時就開始著成了《楞嚴攝論》。
經過這次后,繼續看經,著書,坐禪。這一年中專看法相唯識書。當時其他的經論雖亦參看,但很注意看唯識述記。述記中釋「假智詮不得自相」一段,反覆看了好多次,有一次又入了定心現觀。這與前兩次不同,見到因緣生法一一有很深的條理,秩然絲毫不亂。這一種心境,以後每一靜心觀察,就能再現。
從此于思想文字等都有改變,從前是空靈活潑的,以後則轉入條理深細緊密的一途;在此時所寫出的文章不同,亦看得出。
上述經過定境三次,都因後來事緣紛集的時間太多,致不能有長時的深造成就。自從經過第一次后,我的記憶力便沒有以前好,但理解力很深。那年頭髮已變白,眼已近視,但後來頭髮轉青了,眼睛到現在未變。經過第二次后,起信、楞嚴的由覺而不覺的緣起相,得了證明。第三次現觀唯識的因果法相。古人所謂不昧因果,實在一一皆有條理、秩然而不紊亂的因果。
經過這三次的定境,每一次心理生理都有改變,並曾偶然有過天眼、天耳、他心通的徵兆;六通可能,則建基天眼、宿命通上的業果流轉相續亦決可信。因為悲願心太重,未能向禪定去繼續深進。所以沒有次第,可為別人修證的依止。
這裡是佛說金剛般若經的舍衛國,我所以把自己的定心境界,從前沒有對人講過的,也同佛與須菩提談家常一般,因昨晚高文大的請說禪定,專向自家人談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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